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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胤吩咐下边人张罗饭菜。他手上拎着一张单子,是季景澜写好的食谱,菜式颇为考究新奇,就这么一长溜,十七道菜,一个汤,还不算主食,全部摆上桌怎么也要一个时辰。她说今天不能马虎大意,温声软语叮嘱他费点心盯着些。看她给王太医精心准备好的大寿桃,秦胤也不由得郑重起来,亲自去了厨房,连锦衣卫都指使起来。
这里没有御厨,只有照顾王太医的宫女太监,见到秦胤在旁边看着,各个诚惶诚恐,胆战心惊,有个胆小的太监好几次差点切到手,他暗地里不断祈祷着,万岁爷您赶紧出去坐吧,奴才好怕啊。可秦胤不但没出去,伸手接过小太监的菜刀像模像样的切起来....
昭元帝虽然从苦难岁月里一路闯过来的,但他从没有做过饭菜。好在他心细如发,做事认真专注,以做学问的严谨态度,切出的菜长短一致,粗细大致相同,规规整整,形状非常好看,那架势越来越熟脸,让人惊奇的完全看不出他是第一次动手....
连皇上都下厨了,没人敢闲着,一旁的暗卫也出来纷纷帮忙。
季景澜坐在主屋里的太师椅上陪着王太医,一个小太监正给他梳理乱飞的银发,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那,疤疤瘌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。眼睛呆滞,魂魄不知飞到了哪里。
小太监体贴用心,把王太医打整的干净利落,看时间到了,他便出去取参汤,以便一会儿用来喂药。
季景澜站起身走到放蛋糕的桌子前,在最上层插了七根小红蜡烛,一一点上后,她又来到王太医身边,示意他看:“这是生日蛋糕,其实我不擅厨艺,只是照猫画虎的试一试,您凑合着看看,应个景。”
王太医飘忽的眼神随着跳动的烛火一闪一闪的,没人知道他到底看不没看?
有了蛋糕,这里应该配有生日歌,季景澜帮他唱了一曲后,低声说:“您老今日寿辰,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祝寿词。说实话,我佩服您,别看您现在糊涂了,可在我心里您是个勇敢的,也是个有着远大抱负的人,身残志坚,心有正气。秦胤应该感谢您,没有您,我无法那么敬佩他,当初,看着您哆哆嗦嗦的端着个药碗,一碗一碗的灌着提神药,我就想,秦胤何德何能,有您这么拼劲帮他。后来,我琢磨着,您那是大义,而我....是珍惜。我珍惜一切美好的感情,包含了您对秦胤的真挚付出。”
季景澜静静地立在王太医身边,看着那些燃了一小截的蜡烛,看着门口外正往回走的小太监,她转身握住了王太医的手,轻声说:“再见了,您老保重。”
在她松开之际,突然又被反抓。
那颤抖的,有着疤痕的手抓住了她,力气不大,哆哆嗦嗦的眼看着就要滑落。王太医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,季景澜微微一愣,她听不懂他说什么,私认为他在唤她,阿鱼,季景澜对他笑了笑,应道:“恩,保重”
季景澜不紧不慢的往外走,与端着餐盘的小太监错身之际,低声嘱咐道:“一会儿稍微喂点寿桃,别吃多了,不好消化。”
太监躬身应下。
王太医精力有限,一天睡的时候颇多,饭食上不定点,十分随性,饿了大半夜还会加餐,饱了白天一口不吃,太监用参汤喂完药,给王太医挖了一小块寿桃吃,他就迷糊的睡了过去。
秦胤独自一人伫立在干枯的树枝下,一把古琴,一张谱子,反复独奏着一首祝寿曲。残缺的,凋零的,像是夹杂在风中的叹息。
迎风,风吹起了他长发,缕缕飘飞的,像是幽幽恨意。
沐雪,雪浸到了他脖颈,片片散落的,犹如冰寒彻骨。
弯月如勾,黑夜黯淡,挣扎的光线根本照不透夜的凉薄。
“回禀皇上,东门处没有...”
“回禀皇上,西门没有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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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抖,身颤。指尖转换,急切间透着绵绵忧伤。
“回禀皇上,中景园没有。”
“回禀皇上,郑太医家没有。”
随着时间的推移,秦胤一直在王太医家等到午夜,仍然没有她的消息。他双腿没动一下,手指酸麻,浑身僵硬。
“回禀皇上,东秀出了皇宫后一直呆在中景园。”
一群废物,连个女人都找不到!他脸色已然青白,像是连呼吸都不能够了,双手速度加快,几不成调,音律一副痛苦之极的样子。
“继续搜,掘地三尺,给朕把她找出来,找、出、来。”随着秦胤最后阴沉的一声,他手上一用力,喀喀....琴弦断了两根,刺耳的音弦,吓的一些冬鸟瑟瑟发抖,拍打着翅膀逃离而去。
短短时间内,秦胤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,他茫然四顾,眼睛里一片沧桑,去哪里了,她到底去了哪里?
季景澜人在望云轩,为了人身安全,她身边带着五名护卫,其余十五人均被她打发出城。
王三胖看着眼前面容黝黑的青年,还有他手中那独特的腰牌,乃是望云轩的股权人,一时间心中震惊不已,猜测着来者身份。虽然长得其貌不扬,但眼神漆黑,深邃有力,难道是吴敏浩家人?他心中这般想着,不敢有丝毫怠慢,把常年留给主人的屋子打开,殷勤的伺候着季景澜,又安排了跟着她的五人。
打量了一番屋子结构和卫生状况,季景澜关上了门,坐在那吃了个苹果,然后开始刷牙、洗漱准备早点上床休息。
去王太医家之前,她找了个理由,不着痕迹地支开了铁大,王太医家里有一位洗衣服的妇人,是她让吴敏浩通过兵部尚书张成远早早安插进去的,她们身材、脸骨架差不多,改个肤色描画一番,再包上头巾,不仔细看,几乎以假乱真。她上次来的时候,就认真鉴定过,事实上这位妇人在昨晚就已经离王太医家。
房子不远处住着郭辉,自从他上次被东周人劫持后,这块居民区就有护卫巡逻保护,可他们没几个人认识季景澜,她改了发型,换了外衫直奔郭辉家后院,掏出他的信物,就被人客气地请了进去。出来时又换了一套衣服,便大大方方,一路悠闲的走到了街道上,遇到询问的官兵,她面色平静,气态从容地递上腰牌给对方看......
当她在一家店铺进行第三次改装后,已经抹去了关于她的所有蛛丝马迹........身边多出二十位江湖人士,各有所长,其中之三,擅医术,都是从旺岭赶来的。严格的军事化训练后,他们容色刚毅,眼神坚定,说话言简意赅,看着就像尖兵中的尖兵,应该有很好的品性素养,不然季景昀不会派来。
季景澜上半夜睡睡醒醒,直到凌晨才彻底熟睡,再睁开眼时,已经日上三竿,大平城水静无波,没听说有搜查令,更没有官兵出来扰民不安。她心安不少,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。看着崭新的浴桶,一尘不染的卧室,铺着雪白的羊毛地毯,适宜的温度,带着阳光味道的床被,有条不紊的服务程序,锃亮的黄花梨圆桌上摆着一大束梅花,散发出淡淡的香气,旁边放了五种新鲜水果,五样小点心,五种坚果,不大不小的三盏白瓷壶里分别有果汁,牛奶,热茶,七星级标准,她比较满意,也不枉她出言留下了王三胖。
吴敏浩把望云轩从陈广谦那全部买断后,曾担心王三胖是陈广谦的亲信想弃掉不用,但季景澜建议着让王三胖继续代管。理由很简单,王掌柜做事妥帖,说话圆滑,经营多年有了丰富的管理经验,一朝天子一朝臣,商人逐利,谁的亲信无所谓,在会做人的情况下能创造出更多利润的才是真本事。有时候,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反倒能买下忠心。这就是管理者的魅力所在,即便老板不在,只要有明确的岗位职责,严格的管理制度和有效的的奖罚策略,站在高处往前看,与时俱进,不断地推陈出新,不但能立于不败之地,业绩也能蒸蒸日上。
季景澜擦干身体,披上衣袍,喝了杯牛奶,心里淡淡想着,秦胤,你一定不知道这不大不小的望云轩,也是我的一份小产业。没有你,我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,只会活的更好轻松,更充实。她实在不想再进皇宫,可不得不再一次走进去,给彼此一个彻底交代。
季景澜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餐,细嚼慢咽,像是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,她不敢保证一定还能再出来,但要赌一把。她把所有的赌资都带在了身上,她会买大,堵秦胤压小,然后亮出底牌后,他疲倦又无可奈何地放了她!
人的心理在激烈的一紧一松间,可能会出现倦怠的一瞬,这一瞬又可能让人迷茫,质疑,徘徊,妥协.....她希望他有,而她又恰巧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。
季景澜收拾妥当,带上了头罩,制止了王三胖的送别,她在四个护卫的陪同下走出了望云轩,门口另一护卫立在一辆低调又结实的马车前等她。
不远处有一阵嘈杂声。声音不大,但是围了三五个人。季景澜谨慎的瞄了眼.....
“你不要狗眼看人低。”有个小眼睛的成熟男子双拳紧攥,脸色铁青,语气愤慨。
“会不会说话?谁是狗!”接话之人话中透出冷厉,讽刺道:“我帮你是情分,不帮你是本分,郑彪,做人要有自知之明,就你现在这身份,与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,军营里的衣服哪里做都可以,唯独不能从你家秀楼做。风口浪尖上你又何必开这个口,让彼此都难看?!”
“往日咱们称兄道弟多年,今日这点面子都不给吗?”
对方哼了一声,点了句:“我要是你,就先夹起尾巴做人,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!”
看戏的其他几人亦是在旁帮腔。这世上有趾高气扬,气焰嚣张,就有摇尾乞怜,低声下气。风水轮流,居安思危,各凭本事吧.....季景澜/抬腿迈上了马车,待坐稳之后,她敲了敲车厢,护卫扬起鞭子,啪的一声,四匹高头大马撒开蹄子直奔向皇宫东门。
在马车转弯离开望云轩之际,有个同样面带头罩的男人走了出来,他个子不高,身材中等偏瘦。隔着眼前薄布,冷冷地瞪视着马车离开的方向,手上用力,一阵痛苦的咕咕声从一只黑鸟的嗓子里发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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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时初,东门锦衣卫一看季景澜拿出的令牌,立刻放行。她一路穿过御花园,穿过亭台楼榭,踏上碧水桥,直奔上书房,在福安战战兢兢地推开门后,她走了进去。
秦胤似乎早有耳闻,像是刚刚下了早朝,穿着独一无二,那身孤独的龙袍,身姿修长,优雅,脸色有些苍白,一双桃花眼闪烁着暗夜里的沉光。他站在宽大的案桌前,微垂着眼地着着她,浑身上下透着严肃,微抿着唇,流畅的下巴,给人感觉阴仄又性感,高贵又病态。他不需要揭斯底里的吼叫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不怒自威。
季景澜一步步地走近他,房门在身后被紧紧关闭。不近不远的距离,她立住,静默的回视。
她认真观察着他,他的眼神太幽深,像是带着力量,能把人吸进去一样,有种被他笼罩的感觉。
秦胤双手攥起,打破的寂静,缓缓开口:“我找了你一整夜,刚刚下完早朝,正准备去找你。”
季景澜低声回道:“抱歉。”
“好玩吗?”
季景澜摇头:“我没和你玩。”
秦胤眼睛微垂:“是我不仔细,我变笨了。”
“我不是你的犯人。”
秦胤转过身,将一沓纸张翻出来,一一摆在宽大的桌案上,上面分门别类都是关于季景澜的可用资源。从入宫后的日期,人物关系图,追根溯源,一目了然。
季景澜走到跟前,好奇又随意地翻了两下,便明白了他把她调查、记录的十分仔细,详细。望云轩在今早闻鸡起舞时暴露。
秦胤的手攥的越发的紧。一眨不眨眼的盯着她的手指!
季景澜无所不用其极地逃生,连疯癫的王太医都用上了。他知道她一直在策划要离开他,她一步步的与郭辉拉近关系,难道只是寻常无聊吗?她擅钻人心,她甚至可能求江晏州的帮忙,致使对方一双脚踏进南疆,一双手掌控西戎,说明在季景澜心中,她把他当做了敌人,他已经一败涂地,这些个事实极大地刺激了秦胤.....
此时的秦胤终于抑制不住心中那彻底颓败,仿佛遭受了重创一样的毁灭性打击,她要把一切都挑明了,她在打击他的自信,她想生生毁了他们俩。
自季景澜入宫后,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发雷霆地赶她:“出去!你出去!”怒火之下,他抓起那些资料高高举起欲要狠狠砸在桌子上,下落过程中却突然减缓,出人意料的把手里之物轻轻地放下,继而疲惫又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季景澜没出去,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口道:“我有三次机会能离开这里。第一次,江晏州胆大妄为的隐匿在皇宫,我可以将计就计。第二次,我们一起去中景园,我可以趁机金蝉脱壳。这两次我都可以走,但是绝不会那么做。第三次,就是昨天晚上,我完全可以彻底离开,可我还是没走。因为我不能再和你玩阴的了,我得和你光明正大的说。秦胤,我想告诉你,我若想走,准能走。只不过是世间长短问题。可我不希望背着你,像逃难一样见不得光,我逃的太久了,整整五年多,我烦了,累了。”她吸了口气,继续轻声道:“你若是再让我呆在这里,我会痛苦,心里压力大,会胡思乱想。秦胤,你没看到,我一点也呆不下去了吗?而你如今是用权利在强迫着我。你能不能也对我光明正大一回?能不能让我...和你平等一次?”